原标题：38只“毛孩子”在上海的“方舱”生活：转运、喂食、体检

“我家‘闪电’真乖，在门口看门了，非常感谢志愿者，让刚生完娃的我心里有点安慰了。”“闪电”的主人在联勤村“宠物方舱”的抖音短视频留言区评论道。

“闪电”是一只一岁半多的阿拉斯加犬，目前也是联勤村宠物方舱的“守门员”。

4月16日，上海市浦东新区北蔡镇防疫办下发告村民书，因村宅内阳性病例持续增加，环境可能受到污染，继续留村里存在较大感染风险。当晚，联勤村安排2300多名村民分批次转运搬离，前往隔离酒店。

“家中的‘毛孩子’怎么办？”由于搬离不能带宠物同行，独自在家的“闪电”成为了戴苏皖一家的“心病”。

为消除宠物主人的“心病”，防疫办承诺会采取措施，帮助居民照顾宠物。当天，北蔡镇联勤村搭建了临时“宠物方舱”，并为之取名为“宠物照料爱心小屋”。

北蔡镇联勤村搭建的临时“宠物方舱”。

经过志愿者的转运、接收，现有38只“毛孩子”在爱心小屋里安家，其中包括20多只宠物狗以及十几只流浪狗，每天有专人来为“毛孩子”喂食、换水、清洁卫生。

目前上海市北蔡镇联勤村的居民已陆续回到家中，“毛孩子”们在“宠物方舱”完成最后的隔离后，便能陆续回到主人身边。

隔离

独自在家的“毛孩子”，如何靠自己生存下去

4月16日，戴苏皖一家接到了全村搬离的通知，但由于戴苏皖的妻子雷慧临近预产期，因此两人可以暂留家中不做转移。

第二天，雷慧在医院生下宝宝后就转入了隔离点。为了去隔离点照顾妻子，戴苏皖不得不忍痛离开“闪电”。

这段时间独自在家的“毛孩子”该怎么办？为此，戴苏皖想了各种办法，希望自己在搬离后，能给狗狗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

他在宠物群里求助，有人主动提出帮忙寄养，但他却无法将“闪电”寄送出去；联系宠物店，但附近的宠物店要么关门，要么无法接收。最终他只能将“闪电”独自留在家中。

在临别的那天，他无奈之下，煮了一脸盆的饭和几块大骨头，希望“闪电”这几天不至于饿着。

戴苏皖当时把“闪电”搂在身边叮嘱它，要省着点慢慢吃，离开这几天，要靠自己生存下去。“它可能真的听懂了我的话，在我午睡醒来后，它趴在我身边，真的没有去碰食物。”戴苏皖说，以往它早就把这些食物全部吃了，何况还有它爱吃的骨头呢。

“当时感觉很欣慰，就更心疼它自己在家了。”回忆起那个时候，他感叹道。

过了几天后，养狗群中有人告诉戴苏皖，北蔡镇联勤村搭建了临时“宠物方舱”，这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联系了宠物方舱的志愿者，隔天后志愿者将“闪电”接到了爱心小屋，“闪电”成为了方舱的团宠和“守门员”。

搭建

为“毛孩子”安家，让每只宠物住上“单间”

在联勤村村委会前空地上，安置了两个简易搭制的集装箱，隐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汪汪”声。与村委工作人员居住的集装箱不同，这两个集装箱门上贴着宠物照料爱心小屋的字样，这就是联勤村搭建的宠物方舱。

起初，隔离的主人将宠物留在家中，并储备了大量的水和食物。留守的志愿者上门照顾家中自由散养的“毛孩子”。但由于要进行环境消杀，宠物不适合留在家里。

“工作人员进入家庭消杀的过程中，家中散养的宠物很有可能会逃家；另外，消毒剂也会对宠物造成影响。”宠物医院院长张昕表示。

而此前，就一直有一个想法在联勤村党总支书记沈宰元的心中酝酿，他打算为宠物搭建一个临时的“家”。4月16日，经过会议讨论，大家决定要建立宠物集中托管中心，并为之取名为“宠物照料爱心小屋”。

4月12日，上海市农业农村委下发了《关于加强本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宠物犬猫托管工作的通知》，通知显示，犬猫托管点要明确操作规范和实施细则，做好技术培训和指导，市宠物业行业协会向各区择优推荐宠物诊疗机构参与托管工作。

为了更科学的安置宠物，沈宰元联系了上海农业农村委员会的相关负责人，找到了上海宠物协会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上海市宠物协会指派了浦东新区的负责医院来进行协助。上海哆趣宠物医院院长张昕“临危受命”，与两名员工前往上蔡村负责协助宠物的安置工作。

搭建宠物照料爱心小屋首先要有场地和设备。沈宰元说：“由于全村要进行环境消杀，所以场地不能位于村域环境，同时为了便于平时的照料和投喂，所以就定在了村委会正前方20米处。”

场地选好后，如何搭建也成了难题。在时间紧的情况下，村委没有材料和能力临时搭建房子，于是就确定采用集装箱。沈宰元连夜联系了第三方公司，第二天就调来了一个集装箱。“专业人员建议我们，宠物住所要保持通风。”而集装箱南北方向各有一扇门窗，正好可以保障这一点。

宠物医生的介入也让方舱的建设更具专业化与科学化。最开始村里只有一个集装箱来集中收纳安置宠物，宠物生活的场地比较拥挤，宠物也容易形成应激反应。于是张昕建议村里增加集装箱的数量，给宠物提供相对舒适的环境，让宠物更加有安全感，减少应激反应。随后村里调来一个新的集装箱，将“毛孩子”转运安置到方舱后，工作人员又进行区域分配来避免宠物之间互相影响。

此外，狗狗在集装箱中容易发生撕咬、打架的事故，因此要将狗狗隔离开，这就需要一大批笼子。而由于处在封路、封闭的状态，进出两难，沈宰元说，“当时在筹备东西时，确实也是磕磕绊绊。”最开始，大家连夜用滤网自己打造了一批简易笼子。但由于制作简陋，不适宜狗狗居住，于是工作人员便联系多家宠物店，通过网络等各种渠道买齐了狗狗的笼子，张昕也从兄弟医院那里借了一批笼子，让每一只“毛孩子”都住上了“单间”。

在“毛孩子”入住之前，张昕带领了其他志愿者提前用稀释的消毒粉喷洒了所有笼子，“这种消毒粉对宠物是无害的。”张昕说。至于其它一些特殊地方，志愿者会使用火枪通过烧灼来消毒。

为了让“毛孩子”都能拥有合理的空间，工作人员按照体型作了分区，小狗安置在小笼子，大狗安置在大笼子。同时工作人员也调整了笼子的间距，来保证狗狗之间的“隔离”距离，通过尽量降低“毛孩子”之间聚集密度，来避免因聚集收养可能产生的安全风险。

宠物照料爱心小屋。

而体型格外庞大的阿拉斯加犬如何安置成了难题。因为没有适当大小的笼子为它提供足够的活动空间，工作人员专门在方舱前用铁丝网设置了围栏来安置它，它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方舱的“守门员”。

对于一些非常胆小的狗狗，工作人员也会把它们和特别吵闹的狗狗分开，把它安置到相对安静的角落，用一切方法减少它们的应激反应，保证“毛孩子”基本的生活质量，维护它们的健康。

照料“毛孩子”还要保证它们充足的食物，30多只“毛孩子”一周要消耗将近20公斤的狗粮。沈宰元表示，宠物协会建议可以到奉贤区去购买，但当时人员没法通行来运送狗粮。于是村委就联系了周边的宠物店、宠物主。“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狗粮，于是我们联系了多家，最后才筹齐。”

张建忠也是联勤村宠物方舱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告诉记者，组建爱心小屋估计花费了近3万元，除了两个单价约一万元的集装箱，狗粮已花费4000多元，此外笼子花费了5000多元。

转运

把宠物“请”进方舱，用“好友”引诱宠物进方舱

张昕说，“我们要做的是保证宠物的健康，整体工作还挺轻松的，并没有发生过惊心动魄或曲折的事情。”而后期的工作之所以没有那么辛苦，正是取决于前期工作人员把“毛孩子”请到方舱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粗暴抓捕狗狗以致受伤的情况，保障了宠物的健康。

在前期的转运工作中，志愿者已经对狗狗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就把一些性格温顺的“毛孩子”先请进了方舱。

在转运工作中，张昕遇到了体型庞大的阿拉斯加“闪电”。由于被它的体型吓到，志愿者们一直没敢去转运它。

“我一看狗狗的眼睛，就能看出这只狗没有恶意”，张昕来到“闪电”家后，发觉闪电对人非常友好，一看到他们，还欢快的摇起了尾巴。张昕慢慢接近“闪电”让它吻自己的手背，之后拿了两根牵引绳，用斜背带的方式，不费力地牵着它走回了集装箱。好久没出门的“闪电”格外开心，就像平时出去散步一样，还跑到车旁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当然它的力气非常大，我们需要把绳子缩得很短，把它带过来。”张昕笑道。

当然，还有一些性格胆小的“毛孩子”。一般情况下，对于这类“毛孩子”，工作人员会把它们赶到卫生间等狭小空间，随后用大毛巾捕捉。

“每只狗狗的性格、脾气及环境都不一样，我们要针对不同的情况制定措施‘用脑’去抓捕，避免粗暴的方式伤害到它们。”张昕告诉记者。

在一户人家有两只泰迪，其中一只非常紧张，还咬伤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将伤口冲洗后，没有责怪小狗，而是继续一起想办法。

“之后我们就思考要重新调整战略。”张昕说，有志愿者提到，两只狗关系特别好，可以用它的‘好友’来引诱它。于是志愿者就把它的朋友放在笼子里，工作人员全部退出去。小泰迪看到好友后，自己钻进了笼子里。

相对于狗而言，宠物猫在转运过程中更加困难。在转运过程中志愿者们发现了两只猫，猫咪动作非常快，看到人后更紧张。“第一次实施捕捉时，它们一直东躲西藏。于是我们没有打扰它们，而是帮它们把歪倒的电子喂食器及空气净化器加固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张昕与其他两名同事带上了大毛巾与费洛蒙。“费洛蒙是一种信息素，能让猫咪稍微放松一点。我们拿着大毛巾慢慢靠近并安抚它，随后把猫咪和大毛巾塞到航空箱里面，外面用毛巾盖起来，保障它的安全感。”

因为猫和很多狗住在一起可能会有应激反应，这片区域又只有两只猫，于是张昕就把两只小布偶猫带到了医院。“如果猫、狗一定要生活在一起，就要考虑采取隔离场地、遮盖笼子、声音以及使用费洛蒙等。”

现如今，小布偶猫已经很快适应了医院环境，整天吃吃玩玩，现在熟悉后，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时，它们还会把爪子伸出来勾人的头发。

两只小布偶猫。

回忆起在方舱工作时，张昕提到在一户人家里还看到了一个很大的鸟笼，里面有两只颜色非常鲜艳亮丽的小鸟，主人给它倒了很多食物，但是一滴水都没有了，所以鸟儿精神不太好。在给它倒水后，奄奄的小鸟瞬间恢复了神采，一边喝水，一边欢快地唱歌。

“这个画面，我当时很后悔没拍下来，虽然房间没开灯很阴暗，但那一瞬间，我脑海里的画面突然由黑白影像过渡到了彩色，是明亮而又欢快的色彩，那一天下午，心情特别好。”

新生

方舱搭建“月子中心”迎新生命，遗憾夭折没走过这个春天

目前，已有38只“毛孩子”在方舱里安家，其中包括二十多只宠物狗，以及十几只流浪狗。

沈宰元告诉记者，这里面有不少流浪狗不乏‘品种狗’，它们十分亲人，可能是周边小区居民家跑出来的小狗，甚至有“毛孩子”主动来到方舱门口求收养。

一只流浪的狗妈妈意外来到了方舱，在安家几天后，自然顺产了两只小狗。

这也让安置出现了一点小难题，狗妈妈原本放置在小笼子里，但狗妈妈生完小狗后，显然“单间”不再合适。于是工作人员帮它制作了一个“月子中心”，用纸板把环境单独隔离出来，减少其它狗对它及宝宝的影响，同时给它换了个更大的笼子。

为了小狗的安全，工作人员还用纸盒子给小狗宝宝做了一个暖和又吸水的窝，像门槛一样半敞开的形状及高度可以保证小狗爬不到外面，但狗妈妈可以自由出入。

狗宝宝。

经过一段时间悉心的照顾，张昕感慨道，“之前狗妈妈是不让我们碰的，但一段时间后已经开始亲人，这就是信任的产生，还蛮有成就感的。”

为了让狗宝宝可以有一个更安静温暖的环境，志愿者后来将三只泰迪转移到村委办公室，为它们打造了一个单独的小窝。

但不幸的是，这两只泰迪宝宝还是没有度过这个春天，有天志愿者照例检查狗宝宝时，发现泰迪宝宝已经没了呼吸，小狗的肚子上有两处狗牙印。张昕的同事房栋医生解释，狗妈妈是新手妈妈，可能是因为第一胎，不知道如何照顾孩子。在消杀后，志愿者们以土葬的方式已将两只小狗深埋。

方舱生活

志愿者负责日常喂食清洁与体检，避免宠物应激和疾病

张建忠告诉记者，目前爱心小屋主要有两名专职的志愿者负责日常的投喂与清洁工作，还有一名志愿者会定期带狗狗出去散散步。

张建忠说，“医生建议，由于狗狗在笼子里的运动量相对较小，为了避免喂食过多导致胃胀，因此每天会早晚各投喂一次食物。但是由于天气逐渐变热，我们每天会为狗狗提供2次到3次的水。”

为了保障“毛孩子”的健康，工作人员会用无害的消毒液对宠物居住的环境定期进行环境消杀，同时也要定期处理宠物的卫生情况。

王永杰与其父亲是负责早上投喂与清洁工作的志愿者，两名志愿者每天上午8点穿好防护服，到村委装好水，用推车搬运到方舱，开始清洁工作，到了之后先清理狗的排泄物。拉出笼子下面的底盘，用自来水把狗狗的粪便冲洗到桶里，再用消毒液喷洒地面、擦拭笼子，之后用清洁工具把地面打扫干净，一直工作到中午11点左右才结束。

“清洁狗狗的粪便，需要人经常弯腰，连续工作几天之后，就会发现腰部肌肉特别紧张。”王永杰说。

此外，志愿者俞晨炜负责下午的投喂和遛狗工作。下午时，俞晨炜会排班分批带“毛孩子”出去散步，这也是“毛孩子”可以自由活动的快乐时光。“我一次可以遛两三只小狗，一天总共能遛五六只狗。大的阿拉斯加犬就只能单独遛，因为它的力气真的很大，不过脾气也是最好的。”

俞晨炜说，“‘毛孩子’出笼的时候都特别高兴，出来玩的时候，它们互相还会闻闻味道，搭搭爪子。”

除了日常照顾外，医生还会对小狗进行“体检”。让张昕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只憨头憨脑的八哥狗。它到方舱后一直恹恹的，特别紧张也不让人碰，医生经过仔细检查后发现原来小八哥狗脖子上的牵引带过紧，勒的它皮肤泛红。医生给它割断绳子后，不出几天，小八哥的性格就完全变了，变得活泼起来。“就像小男孩天不怕地不怕的，跟人特别亲，特别发嗲的状态”，张昕笑称，“简直判若两狗”。

小八哥狗脖子上的牵引带过紧，勒的它皮肤泛红。

恢复精神的小八哥狗。

张昕也表示，虽然爱护狗，但也要注意科学喂养。曾经有志愿者出于好心为狗妈妈提供“月子餐”，省出自己午餐中的肉食喂给狗妈妈。“我们建议不要这样喂养，因为有可能会好心办坏事。”

他还建议，方舱内要维护好环境整洁，这样可以减少宠物应激和疾病的发生。后期由于医生无法去往现场照顾“毛孩子”，张昕也一直与志愿者保持联系，志愿者会向医生反馈狗狗的形态、食欲、大小便的情况，并给出建议。

据悉，目前上海市北蔡镇联勤村的居民已陆续回到家中，30多只“毛孩子”在“宠物方舱”完成最后的隔离后，便能陆续回到主人身边。

张昕表示，主人领养宠物回家后，也可以通过观察宠物的精神、食欲、眼睛的青色程度，鼻子的湿润程度、大小便的情况等，来判断“毛孩子”的健康状况。

沈宰元告诉南都记者，“毛孩子”回到主人身边之后，也会帮助“流浪”的狗狗找到自己的主人，如果附近有丢失狗的主人也可以来联系自己。一些没有找到主人的“流浪狗”，他也会后续联系领养，让它们不再流浪，为它们后半生找一个温暖安定的家。

采写：实习生 王玮南都记者 潘珊菊 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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