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商标维权路上常有孤军奋战之感，内心的坚定来自读者的支持

郑渊洁。 受访者供图

2021年12月15日，作为《童话大王》月刊唯一撰稿人、作家郑渊洁称，为集中精力同多个恶意抢注商标进行维权斗争，宣布将于2022年1月停刊《童话大王》。今年1月，郑渊洁在接受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时表示，无奈之下采取的停刊行为，竟然成功推动了侵权商标案件的进展。

4月26日是第22个世界知识产权日。25日，郑渊洁接受南都、N视频回访时表示，直接迫使他停刊《童话大王》的三个争议商标均已被裁定侵权成立，但新的侵权商标仍层出不穷，此次更直接冲着他的另一部文学作品《白客》而来，一度令他倍感无助。

步履不停，维权之路仍在继续。从打击盗版图书到维护商标权利，郑渊洁一路见证我国在保护知识产权领域的长足进步。他感叹，随着大家的意识逐渐提高，保护知识产权将成为永远的话题。

谈维权商标

将与新的商标侵权斗争到底

2021年12月15日，郑渊洁发微博表示，1985年创刊的《童话大王》杂志将于2022年1月停刊。他曾在《郑渊洁写给三个商标的一封信》中写道，第7197328号皮皮鲁商标、第8229932号童话大王商标和第5423972号舒克商标分别在2010年、2011年和2009年未经他授权恶意注册皮皮鲁、童话大王、舒克商标，侵犯了他的在先权利。争议商标权利人的负隅顽抗，是迫使他停止写作《童话大王》月刊的直接原因。

4月25日，再度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郑渊洁首先透露了上述三起商标维权案件的好消息。

就在不久之前，他接到来自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两份行政判决书，分别裁定第5423972号江苏舒克内衣商标以及第7197328号成都“皮皮鲁”牌猪皮肉商标侵犯知识产权成立。

至于第8229932号童话大王商标，郑渊洁则说，此前国家知识产权局已对其作出无效裁定，在判决作出后的30天时间里，争议商标权利人并没有提出上诉，按照流程规定，无效裁定已正式生效。

“应该说，对于导致《童话大王》直接停刊的三个商标，都维权成功了！”郑渊洁不无欣慰地说道。他告诉南都记者，4月19日，当接到来自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裁定成都“皮皮鲁”牌猪皮肉商标侵犯知识产权成立的行政判决书时，已戒酒多年的他不自禁地拿起了家里的高脚杯，倒上白开水，象征性地自我庆祝维权成功。

可是，这种喜悦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第二日，他突然收到来自国家知识产权局的四份行政裁定书，准予四个此前侵犯其知识产权的商标注册。

“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我一下子就蒙了。”令郑渊洁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被裁定允许注册的争议商标，是冲着他的童话作品名篇——《白客》而来。

“除了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和大灰狼罗克，读者最熟悉我创作的人物应该就是白客了。”据介绍，《白客》是郑渊洁于2001年原创的长篇小说，迄今为止，发行量已达360万册。

南都记者查询中国商标网发现，2020年12月及2021年1月，湖北省五峰土家族自治县向某超申请注册四个“白客”商标，涉及多个核定使用商品以及服务项目。随后，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于2021年5月及6月公布四个“白客”商标初步审定公告，规定异议期限三个月，自公告发出翌日起算。

在注意到“白客”商标的注册申请后，2021年6月16日，郑渊洁正式提出异议，提交包括其创作的童话作品《白客》印刷量、发行量、媒体报道在内等体现影响力的资料，试图证明其商标权被侵犯，希望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作出对上述商标“不予注册”的决定。

不曾料到，将近一年后，今年4月20日，郑渊洁收到四份来自国家知识产权局驳回其异议的行政裁定书，认为他提交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其作品影响力，将准予四个“白客”商标注册。

南都记者留意到，在第52327644号“白客”商标初步审定公告中，核定使用商品类目包括瓷器、垃圾桶、茶具等日用品。“行政裁判书给予驳回的理由是，我无法证明在第52327644号‘白客’商标注册日之前，《白客》在垃圾桶领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郑渊洁百思不得其解，“《白客》是我原创的文学名篇，‘白客’一词非汉语既有，是我臆造的词组。我如何能证明《白客》在垃圾桶领域有影响力呢？”

根据行政裁定书相关内容，若郑渊洁对准予商标注册的决定不服，可对争议商标提出无效宣告。也就是说，正如此前对“皮皮鲁”“鲁西西”等商标进行维权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侵权商标“白客”，郑渊洁需要经历一轮新的维权，他直言心情一度是“万念俱灰”。

商标维权流程繁琐、周期长，郑渊洁说，若要对这四个商标彻底维权成功，估计需要15年时间。“但我还是会坚定维权”，郑渊洁告诉南都记者，接下来，他将对争议商标提出无效宣告。“如果申请无效宣告失败，我会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行政诉讼，如果失败了，我还会继续上诉到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

谈维权制度

商标保护相关规定有待改进

在商标维权道路上，郑渊洁已经义无反顾行走多年。为了亲自参与商标维权案件，他甚至已经熟读《商标法》。在他看来，目前，我国商标领域还存在不少乱象，商标保护的相关制度仍有待改进。

“首先是法律还需要完善。”他说，在商标注册阶段，依据《商标法》（2001年）的相关规定，申请商标注册不得损害他人现有的在先权利，也不得以不正当手段抢先注册他人已经使用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一旦商标注册成功，利害关系人必须在该商标注册5年内提出无效宣告申请。如果超过5年，即便是对方侵犯了他人的在先权利，申请人也不能援引此规定提出无效宣告。

郑渊洁则认为，对于被侵权方而言，5年期限“实在是太短了”。南都记者查询中国商标网发现，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于每周三公布新一期商标公告，仅4月20日一期公告，所列商标条目便多达32万条。

“进入公告期的商标成千上万，怎么能盼着原创作者天天去搜呢？也许等作者发现自己被侵权时，争议商标早就被合法使用了。”在郑渊洁看来，只要侵犯了他人的在先权利，即便是过去50年、500年，“都应该允许他人维权”。

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结合审判实践，公布《关于审理商标授权确权行政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其中第二十二条规定，对于著作权保护期限内的作品，如果作品名称、作品中的角色名称等具有较高知名度，将其作为商标使用在相关商品上容易导致相关公众误认为其经过权利人的许可或者与权利人存在特定联系，当事人以此主张构成在先权利的，人民法院予以支持。

郑渊洁将其视为商标维权领域的一大进步。“注册商标不能侵犯他人在先权利，很多人理解成不能侵犯他人在先注册商标的权利，但我认为，侵犯他人著作权也是不行的。”为此，他建议，也应把“不得侵犯他人著作权”明确列入商标法，在商标领域同样展示保护著作权的决心。

完善商标保护相关规定，离不开维权者的参与和监督。为此，郑渊洁还向原创作者发起呼吁，倘若自己的知识产权受到他人侵犯，应当要主动站出来维权。在他看来，被侵犯知识产权的原创作者不在少数，但部分人出于“怕麻烦”的心态，“怕花钱、耽误精力”，遂选择放弃。

“维权不光是维护自己的权益，实际上，只要成为成功案例，对所有原创作者都是一个保护。”

郑渊洁把自己的维权案件视作例子。他说，日后若有相同的案例出现，自己成功维权的案例则会成为法院参照的典型。若是有原创作者需要进行商标维权，在提起行政诉讼时，可在诉状把他维权成功的案件当作案例进行列举，成为证据，法院将会在判决案件时进行参考。

郑渊洁说，于他而言，维权早已经是一项“公益事业”。自上世纪80年代起，郑渊洁就开始为维护著作权奔走，甚至冒着危险到印刷厂查找侵犯其知识产权的盗版图书证据。也正因如此，近年来，郑渊洁对我国在打击盗版维护知识产权方面的长足进步深有体会。

2019年2月，郑渊洁委托北京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有限公司，实名举报欣盛公司和宏瑞公司通过网络交易、物流发货方式兜售盗版《皮皮鲁总动员》系列图书，侵犯了著作权。中宣部版权管理局、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安部及最高检四部门挂牌督办，经查明印刷、销售侵犯著作权书籍100余万册，被侵权出版社21家，总码洋（总定价）9000余万元，涉案金额1000余万元，由于案件社会影响大、涉案数额巨大，被列为2019年度全国“扫黄打非”十大案件。

对此，郑渊洁颇为感慨：“一通举报电话打过去，最后十多人被判了刑，再也不是以前得冒着生命危险到现场扣押巨额盗版书籍的日子了，足以见我国在保护著作权方面突飞猛进。”

谈维权意识

鼓励全民创作，“人人享有著作权”

行走在漫漫维权路上，已经66岁的郑渊洁常有孤军奋战之感。他说，内心维护知识产权的坚定，来源于绝大部分读者在微博向他表达支持。

“大家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也提高了。”他说，如今常常能收到读者评论，反映有博主未经同意便复制他的作品进行发布，而他只需要在文章下方点击投诉举报，提供充分证据证明发布者侵犯其著作权，侵权文章便会被迅速删除。

郑渊洁告诉南都记者，起初他将《童话大王》停刊，是希望以此抗议源源不断的商标侵权行为。惊喜的是，这也间接唤醒了大家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大家可能意识到，不保护知识产权，就看不到好作品了。”尽管《童话大王》已停刊数月，郑渊洁仍然保持每天早上写作的习惯。据他透露，如今他未发表的署名作品已有500万字。

今年1月，郑渊洁曾坚定地告诉南都记者，如果12月之前能对当时672个商标全部维权成功，他希望2023年1月复刊《童话大王》杂志。虽然“白客”商标被准予注册一事，让他对复刊“少了些信心”，但回想起最初维护著作权的日子，他认为商标维权总体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最开始维护著作权的时候，仿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经过大家多年的努力，我通过一个电话，就成功打掉一个盗版图书团伙，我认为商标维权也可以等到这一天。”

4月26日是第22个世界知识产权日，郑渊洁也向读者送出真挚寄语，希望读者继续增强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首先是要尊重他人，不侵犯他人的知识产权。”郑渊洁补充道，如今居家的日子变多了，这是读者积极参与原创的“大好时机”。

“无论是写歌曲、写剧本，还是记录当前心情，优秀的作品能让大家产生共鸣，甚至还能带来经济收益。希望大家原创出拥有自己著作权的作品，享受著作权带来的社会认可和经济效益。”

鼓励“全民创作”的氛围，也可以进一步巩固“人人享有著作权”的意识。郑渊洁向南都记者介绍，很多读者以为，只有发表过的作品才享有著作权，其实不然。南都记者了解到，根据《著作权法》第二条规定，中国公民、法人或者非法人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法享有著作权。“也就是说，不管是写微博还是发抖音，大家都拥有著作权。”

2018年1月，《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正式颁布，把“整本书阅读与研讨”作为高中语文课程的第一个任务群，且贯串必修、选择性必修、选修课程。近年来，“大语文”一词热度不减，在郑渊洁看来，越重视语文，“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人就越来越多，文章写得越多，对著作权的保护就越来越重要。”要适应时代的潮流，知识产权保护就必然要跟上发展趋势，郑渊洁感叹，随着时间的推移，“保护知识产权将是永远的话题。”

声音

维权不光是维护自己的权益，实际上，只要成为成功案例，对所有原创作者都是一个保护。

最开始维护著作权的时候，仿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经过大家多年的努力，我通过一个电话，就成功打掉一个盗版图书团伙，我认为商标维权也可以等到这一天。

一通举报电话打过去，最后十多人被判了刑，再也不是以前得冒着生命危险到现场扣押巨额盗版书籍的日子了，足以见我国在保护著作权方面突飞猛进。

无论是写歌曲、写剧本，还是记录当前心情，优秀的作品能让大家产生共鸣，甚至还能带来经济收益。希望大家原创出拥有自己著作权的作品，享受著作权带来的社会认可和经济效益。

——郑渊洁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何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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